这是个特别神清气爽的早晨

老朋友
老哥老嫂、老弟、老小的侄儿侄女
老战友

老哥,老板
老爸老妈
老颜





因为阳光并没特别刺眼,也没全然躲着,姿态是温煦而微笑着的,微风是轻轻在散步着的,所以,应它之邀,我没打算窝在家里,打算拿着速写本到处走走看看,想想明年的个展内容,然后晃晃荡荡游神到晚上,再到陈氏书院上社会学,到喝完茶为止。

不过有些话先想试着记录下来。

怎么说呢?嗯,三十三年以后,终于实现最初的梦想了——在个环境不错的画廊里,做个小小的个展。不过,比起塞尚五十七岁的第一次个展,凡高的一世人都没一次机会,我简直幸运到爆。当然此刻不是想说,这个画展对我意味着什么,因为这种东西得沉淀了几年以后,再根据当时需要而总结出来的。

我只想说说一些挺荒谬的片刻感受。比如说,当我看见父母兄弟们、侄儿女们、姑姑表妹们一起出现在展出的场景时,心里不期然生出一种奇异感受来:他们也许一生都没认真看过一次画展,只因眼前这个不识时务的家伙的热爱,便卷进来了这样的场合,并且跟着我的妄想起舞。

这样的境况底下,一些我儿时的场景,不由地陆续浮上记忆表层来,比如那会儿我老哀求老妈多给几本被写完的习作簿来——即那些哥哥过去年级的习作簿,福建话我们管它叫‘歹簿’,因为家里穷,开支被严格把关,所以不会故意买一本图画本来给我放肆的——然后我便可利用每页被写满的空间外,那小小的、空白的天界和地界里涂鸦。某些页面,老哥如果过于节俭,把天地界都写满了,便会遭到我的投诉和埋怨,骂道:这厮连这小小的空间都没留给我!!

那会儿,每拿到一本新的‘歹簿’,我便可以消耗几个午后的时光,让自己把身躯连带下半身伏缩进藤制的沙发椅脚下,然后只露出小笼包似的脑袋瓜和双手来运动。不过,这样的好康,必须等到一年复始之际,等待有习作簿被写完了,我才能肆无忌惮地撒野。如今回想,觉得那是一种很纯粹的抒发和快乐,可以让自己的手自由地随着脑袋的思潮而摆动,由空想到实现出来,是一次又一次的填满欲望,和挥发满足感的过程。

然而长大后,对待我的绘画事业,我也只是奢想着一直延续这种纯绘画的快乐而已,想着可以满足一次又一次的奇思怪想,动机非常单纯。

但是不说出来不痛快,这种纯粹带来的快乐,必须同时忍受各种复杂心思的投射和误解。所以后来我的总结是,这种行为之所以可恶,也许便是它过于纯粹,而且无为了。

于是呢,服务于商业艺术的人才抨击纯绘画更靠近功利主义卖更多钱这样的论调出来了,讥讽纯绘画的人都只自闭地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远离人群不切实际没有实际功力这样的论调也出来了,甚至搞纯美的人总以一副高姿态对待生活,乃至脱离生活原来的意义这样的指责也出来了。但仔细想想,这些话并不需要特别去辩论,因为站在对方的角度,这些原因都是站得住脚的,都是合理化他们的事业或人生方向的理由,反驳起来肯定各说各话,而且容易交缠不清。所以,算了。

伫立在我的画面以前,我其实仅仅想着贪婪地多玩一些我自以为有趣的事物。可是请别把我这些想法和我在其它事项应该尽的本分混在一起谈,那样对我不公平。也凸显了指责者的恐慌。我不会特别生气,但是我会一直记住这些话。

只是,如果你在看画时有少许共鸣的话,请让我知道,我会心花怒放。像有个收藏家,收画之余,意犹未尽地打电话告诉我她在这些画前很激动,说看着那些跳动的色彩时很愉悦,并且要我日后在她小小的空间里,弄出十几张画来,这点便让我觉得兴奋不已,只消想到有人不会开口告诉我他喜欢什么东西,希望我依着我的喜好而不是他的喜好来作画时,就诧异原来真有一群人煞有其事地看着画家在胡闹啊。

看见至爱家人和挚友离奇地出现在这样的一个空间时,我的心真觉得乱温馨有趣的。后来画廊主人大概看见太多人无序且无聊地坐在各个角落里,影响他的售卖和谈判工作,而嘱咐我带大家去吃自助餐时,我也边吃边心里觉得爆笑:脱序真是个好东西啊。

我很回味当初告诉某些朋友我想画嘛嘛档那些红桌子红椅子,和那些roti canai啊teh tarik啊外劳啊等等事物的反应:‘起笑’阿,这样的画谁要看?或者问:这有什么意义?这种反应,如同事先张扬的肯定一样,它仿佛在暗示:‘嘿,这事值得去做’。于是我千方百计想着拖各种人进来我的画里,经过一场又一场自己和自己交战而极具戏剧性的思考活动,种种盘算过程,都着实地让我过了几把干瘾。

我没在指望着它们大卖或忧心忡忡它们会滞销,我在意的是,我还能纯粹地玩多久?在无聊的人生里,如何继续兴奋地排遣每刻无聊时光,才是我对快乐摆出的度量衡。

我不会轻易忘了自己画画的初衷的,这初衷,一直向我最欣赏的漫画家千叶彻尔看齐。我老说自己赶画,很忙,但忙着的过程,又把他那长篇的《好小子》和几本短篇集又看了一遍,可谓十分忠实秉持忙里偷闲的品性。


‘阁楼上的小画家’,千叶彻尔



所以,结语竟是,我一直念着那晚忙着说话,精灵的小侄儿在旁干等着的画面,他老妈子在旁老催促着他,他也不动如山,一副临走前非要跟我说一声再见才离开的姿态,如今想起,真使人心疼而且他妈的想要踹他屁股啊!



Comments

  1. 首个个展能获得家人大力支持,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开心?
    顺祝: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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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我在儿子身上也见过你小侄儿的模样。他舍不得离开rajamango们办的插画展时的事。

    btw,谢谢你给我銮中校友的联络。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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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老严,这几天心里一直挂着要看你的画。谢谢你发了几张出来,我“收藏”了,正在慢慢细看。这几张也很让我惊喜,先不说别的,颜色也特别生动,让人看了心里觉得和画面的人物关系一下被拉得很近。(一个画家还是要有色感才行啊。我可能是比较偏爱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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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你说其你的“歹薄”让我回想起我少年时候的一件事情。有一次我的一个女同学给我看她的一位女友画的一张小画,那画就是用歹薄画的,在作好的作业纸背面,画了一个法国公主之类的人物,但画得好生动,这位女生的素描功底很好,我上了大学都还觉得我的工夫还没那个“法国公主”的好。当时我看了爱不释手,我的同学就大方割爱,把那张歹薄送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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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好啊!
    笨一點,堅持一點,終於有了收成。
    33歲能開個展以現在來說也是很幸運的,要好好珍惜。





    ps難不成您的哥哥也替了個大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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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所谓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其实是要在艰苦环境下成长磨练的。日后无论HANDLE 哪一种的题材,都会有动人和过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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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你的家人必为你无比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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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老师,无论如何,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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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老颜,恭喜你如愿以偿,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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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有时候人生中的小事当成题材,是个不简单的事情,但却是最容易达到共鸣的题材...
    创意有时候就是在别人还没走出那框框之前,我们先跳了出来,想什么就画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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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夫人:是啊,家人是我的后台,不过我也随时转去后台撑他们。我是家庭摆第一,其余摆第二

    maileng:没事,举手之劳。说不定你儿子以后也会变画家呢

    德希:他们只关心我休息得够不够,有没有大成就,其实并没有很在乎,这是使人感觉温暖的地方。我以前的色感特别差,不过去了大陆学习后,中国同学给了相当多的指导,加上这几年认真研究色彩理论,始有小成。

    大陆的素描和色彩教学做得特别好,这是大家都知晓的,所以可以想象你那位朋友的‘公主像’有多精彩。

    再次,谢谢你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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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顾姐:我的运气和厄运是平行的。好在厄运最终也会转成运气^^哈,光头背后那个才是我老哥

    Jaafar:谢啦,我们彼此都加油

    Cindy姐:感恩,有梦最美

    Bluecloud:是,将不可能的变成可能的,才来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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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可以做自己喜爱的事,又得到家人的支持。你真幸福啊!恭喜你个展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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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谢谢诗艳姐,是,一家团聚和乐融融才是人生的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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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抱歉的无法出席首展,当天确实去了却找不着地方..然后电话突然没电,,在质询地点中间断了一切...
    那时有点小孩迷路的感觉。当时浮上脑里的是,以前的书信还是管用的,起码不会被科技问题上干扰。
    其余不多解析,怪于我太匆忙...遗憾。
    观画都在这里进行了,感想还是得保留在看原画时,目前看到的是不错的题材,繁忙生活里的小聚点。
    人因梦想而伟大,你的个展实践,带着我们一班后面艺术创作者的前进。

    JUN 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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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Jun:该抱歉的是我,那阵子特忙,没事先告诉你该怎么走,画廊不好找大家都跟我反映了,多数人也绕了几圈才找到具体位置。下周你要哪天想过去,我再陪你吧。说带领实在太抬举了,不过心里老觉得,唯有孩子出来那刻才听到一些肯定的声音,其余的时间,大多人都乐于为我们标签上不识时务者这个名堂、或是能够追逐理想的幸运者云云,仿佛一切都那么轻而易举,或本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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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颜兄,就下星期安排个时间,我下周星期一进公司看看什么状况再和你联系。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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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观你的画,读你的字。喜欢你的深度。~感动!遗憾没法现身一睹真迹!遗憾!祝,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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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做事本著純粹的心、積極與堅持,是我所欣賞的。畫像朦朦朧朧看不清,後天要好好欣賞,但確實看到溫馨的一幕,這才是無價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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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JUN:行,再让我知道吧

    KEN:不必感到遗憾,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总能把你盼到的:)谢谢支持!

    TARA:为纯粹的心思干杯!你也积极,也坚持啊,也许就差一分勇气,和合适的时机而已。冲吧,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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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看完你这篇文章,印象最深刻的那段,是纯绘画的快乐,动机非常单纯。曾经,许多人都有那种纯绘画的快乐,但是长大后都慢慢消失了,很可惜丫~

    绘画对我来说是快乐的,自从踏入社会成为商业美术工作者,我也曾经讨厌过绘画,因为工作性质,绘画让我产生压力。我也问过自己,我喜欢画画吗?

    今年是我的一个大转变,有幸遇到一起努力的伙伴,到处写生,找回当初那种单纯的动机,绘画是快乐的~

    恭喜你,个展顺利举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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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Archdruid from Cenarius: 谢谢你的祝福。绘画是快乐的,但如果为了抄捷径而强硬把自己的个性抹掉,而盲目迁就他人的品位,则是索然无味的。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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